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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／春風】
和他相依為命的祖父，不知為什麼長了一顆腫瘤，一個星期前，腫瘤破裂，流出很多很臭的膿，而且，他們已好幾天只靠喝水過日子…
每逢北風凜冽、天寒地凍時分，我心中總有揮不去的一幅淒涼畫面。三十幾年來，偶爾想起，仍然唏噓不已。
住深山的他缺課
我磨破腳上山找
那年，正逢九年國教實施，學校一下子增了好幾班，我也帶了一班小不點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瑣事。第二次段考過後，天氣愈來愈冷，凜冽的寒風吹到臉上，竟有刺痛感覺。那時，班上一個從沒請過假的好孩子揚揚，不知為何，上課出席天數，竟可用「三天打魚，十天曬網」來比擬。為了一探究竟，我決定趁他到校時，問個所以然。那知，他如斷線的風箏，音訊杳然。
揚揚是班上唯一住在深山裡的學生，每天清晨五點半，天朦朦亮時，就要走一個半鐘頭的山路，連走帶跑下山，其中要經過一大段羊腸小徑、一片茂密的森林。
他為了接受國中教育，每天來回走三個小時不以為苦，當導師的我，不忍心看他起早趕晚，特准他不用參加早自習及升降旗，但他總是第一個到校，所以我對他的缺課，有一百種的假設，最後決定親自上山作家庭訪問。
要上山，也要有個膽大心細的朋友為伴，經過再三懇求，終於得到年輕工友的首肯，他願意犧牲難得的假期，在星期日早上，陪我走一趟窮鄉僻壤。
當我走在崎嶇不平的山中小徑，可憐的後腳跟已長滿水泡；走到半山腰時，水泡已變成血水，寸步難行，索性脫下鞋子，赤腳上山。奮鬥了兩個鐘頭後，我終於看到揚揚蹲在水井旁，用力搓洗衣服。
祖父膿瘡已長蟲
他無助獨自照顧
他的家，是我這一生僅見的殘破草房，竹編裹上黏土的牆壁已傾斜，呼呼北風正無情的鑽過牆壁空隙，毫不留情的肆虐屋裡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。那老人已瘦到皮包骨，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。而殘破的屋內，瀰漫一股熏人欲嘔的臭味，工友小陳忍不住那種惡心氣味，跑出屋外大嘔特嘔一番。
我靠近床邊，檢查惡心氣味的來源，但見老人的小腿上，生了一個碗口大的膿瘡，一大堆小蟲，正在裡面蠕動，嚇得我差點跌坐地上。我顫抖著聲音問揚揚：「你爸爸和媽媽呢？」這時，揚揚放聲大哭，訴說父母為了還債，到城市打拚，已四個月沒有音訊了，他也不知父母到哪個縣市討生活。不久前，和他相依為命的祖父，不知為什麼長了一顆腫瘤，一個星期前，腫瘤破裂，流出很多很臭的膿，而且，他們已好幾天只靠喝水過日子了。
看著一個國一的小男孩，惶恐無助的守著一貧如洗的家，獨自照顧奄奄一息的老人，我不禁跟著他哭紅了雙眼。我立刻下定決心，一定要爭取時間搶救老人。我請工友立即下山，打電話給醫院，請他們務必帶擔架上山。我們費盡周章，終於把老人送進醫院接受治療。
然而，最迫切也最現實的問題來了，醫療費如何解決呢？醫院估計，所有醫療費用大約六千元，而我當時的薪水，一個月只有九百元，扣除分期付款買冰箱和電視機的費用，每月所剩無幾。在無法可想之下，我只好去找校長，希望能發動全校募捐，以解燃眉之急。
於是，一場充滿人情味的募款活動，就在全校師生熱情推動下，如火如荼的進行著。
我說故事募捐去
醫療費有人情味
平常節儉的我，從小很少開口向大人要錢，這次逼不得已，放下身段，用生澀的語言，挨家挨戶訴說老人和孫子的故事，只差沒拿缽、口中唱「蓮花落」。幸好每天去募捐時，身邊總有一大群跟班，鄉人也知道我是某某人的女兒，大都二話不說，五十一百的捐出來。
在募款過程，我也遇到「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」的人。有一個看起來家境不錯的歐巴桑，她當著我的學生面前說：「你們老師會不會把我們捐的錢，據為己有呀！再說，我現在救助你的同學，將來誰來救助我呀！」在我還反應不過來時，班上最頑皮的小柴，想也不想的回答：「你家如果發生火災燒光了，我們也會幫妳募捐……」「死囝仔……」一看苗頭不對，大家立刻落荒而逃。
經過大家幫助，不到兩個星期，六千元的醫療費用迎刃而解，但為了祖孫的生活費，我跑了一趟高雄。我念高中時的房東，一家樂善好施，家境又富裕，當他們聽完這個募款的故事，很受感動，三兄弟各捐出一千元，作為他們祖孫兩人的生活費用。
老人出院那一天，突然在眾人面前跪下來，感謝大家熱情相助，讓他拾回健康。
他哭得涕泗縱橫，我們卻不知所措，趕緊把他送上救護車，讓有經驗的護士，陪他回到山腰上的家。
【2006/01/01 聯合報】 ＠ http://udn.com
和他相依為命的祖父，不知為什麼長了一顆腫瘤，一個星期前，腫瘤破裂，流出很多很臭的膿，而且，他們已好幾天只靠喝水過日子…
每逢北風凜冽、天寒地凍時分，我心中總有揮不去的一幅淒涼畫面。三十幾年來，偶爾想起，仍然唏噓不已。
住深山的他缺課
我磨破腳上山找
那年，正逢九年國教實施，學校一下子增了好幾班，我也帶了一班小不點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瑣事。第二次段考過後，天氣愈來愈冷，凜冽的寒風吹到臉上，竟有刺痛感覺。那時，班上一個從沒請過假的好孩子揚揚，不知為何，上課出席天數，竟可用「三天打魚，十天曬網」來比擬。為了一探究竟，我決定趁他到校時，問個所以然。那知，他如斷線的風箏，音訊杳然。
揚揚是班上唯一住在深山裡的學生，每天清晨五點半，天朦朦亮時，就要走一個半鐘頭的山路，連走帶跑下山，其中要經過一大段羊腸小徑、一片茂密的森林。
他為了接受國中教育，每天來回走三個小時不以為苦，當導師的我，不忍心看他起早趕晚，特准他不用參加早自習及升降旗，但他總是第一個到校，所以我對他的缺課，有一百種的假設，最後決定親自上山作家庭訪問。
要上山，也要有個膽大心細的朋友為伴，經過再三懇求，終於得到年輕工友的首肯，他願意犧牲難得的假期，在星期日早上，陪我走一趟窮鄉僻壤。
當我走在崎嶇不平的山中小徑，可憐的後腳跟已長滿水泡；走到半山腰時，水泡已變成血水，寸步難行，索性脫下鞋子，赤腳上山。奮鬥了兩個鐘頭後，我終於看到揚揚蹲在水井旁，用力搓洗衣服。
祖父膿瘡已長蟲
他無助獨自照顧
他的家，是我這一生僅見的殘破草房，竹編裹上黏土的牆壁已傾斜，呼呼北風正無情的鑽過牆壁空隙，毫不留情的肆虐屋裡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。那老人已瘦到皮包骨，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。而殘破的屋內，瀰漫一股熏人欲嘔的臭味，工友小陳忍不住那種惡心氣味，跑出屋外大嘔特嘔一番。
我靠近床邊，檢查惡心氣味的來源，但見老人的小腿上，生了一個碗口大的膿瘡，一大堆小蟲，正在裡面蠕動，嚇得我差點跌坐地上。我顫抖著聲音問揚揚：「你爸爸和媽媽呢？」這時，揚揚放聲大哭，訴說父母為了還債，到城市打拚，已四個月沒有音訊了，他也不知父母到哪個縣市討生活。不久前，和他相依為命的祖父，不知為什麼長了一顆腫瘤，一個星期前，腫瘤破裂，流出很多很臭的膿，而且，他們已好幾天只靠喝水過日子了。
看著一個國一的小男孩，惶恐無助的守著一貧如洗的家，獨自照顧奄奄一息的老人，我不禁跟著他哭紅了雙眼。我立刻下定決心，一定要爭取時間搶救老人。我請工友立即下山，打電話給醫院，請他們務必帶擔架上山。我們費盡周章，終於把老人送進醫院接受治療。
然而，最迫切也最現實的問題來了，醫療費如何解決呢？醫院估計，所有醫療費用大約六千元，而我當時的薪水，一個月只有九百元，扣除分期付款買冰箱和電視機的費用，每月所剩無幾。在無法可想之下，我只好去找校長，希望能發動全校募捐，以解燃眉之急。
於是，一場充滿人情味的募款活動，就在全校師生熱情推動下，如火如荼的進行著。
我說故事募捐去
醫療費有人情味
平常節儉的我，從小很少開口向大人要錢，這次逼不得已，放下身段，用生澀的語言，挨家挨戶訴說老人和孫子的故事，只差沒拿缽、口中唱「蓮花落」。幸好每天去募捐時，身邊總有一大群跟班，鄉人也知道我是某某人的女兒，大都二話不說，五十一百的捐出來。
在募款過程，我也遇到「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」的人。有一個看起來家境不錯的歐巴桑，她當著我的學生面前說：「你們老師會不會把我們捐的錢，據為己有呀！再說，我現在救助你的同學，將來誰來救助我呀！」在我還反應不過來時，班上最頑皮的小柴，想也不想的回答：「你家如果發生火災燒光了，我們也會幫妳募捐……」「死囝仔……」一看苗頭不對，大家立刻落荒而逃。
經過大家幫助，不到兩個星期，六千元的醫療費用迎刃而解，但為了祖孫的生活費，我跑了一趟高雄。我念高中時的房東，一家樂善好施，家境又富裕，當他們聽完這個募款的故事，很受感動，三兄弟各捐出一千元，作為他們祖孫兩人的生活費用。
老人出院那一天，突然在眾人面前跪下來，感謝大家熱情相助，讓他拾回健康。
他哭得涕泗縱橫，我們卻不知所措，趕緊把他送上救護車，讓有經驗的護士，陪他回到山腰上的家。
【2006/01/01 聯合報】 ＠ http://udn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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